747不理會機輪在跑道上的顛簸，全力向前衝刺著，彈力很強的肩部安全帶配上不留情的後座力，勒的我近乎是立正的狀態。我在右一號門，最熟悉的位置。
正當機頭拉起，客艙傳來一聲聲不間斷、急促的服務鈴聲，我和事務長眼神交錯了一下，有默契的、盡可能的搜尋著前後客艙，看看是不是有什麼緊急狀況，「 是12G，陳先生。」我向學姐比著手勢，「 看不見乘客的臉。」服務鈴還是一聲聲的響著，響著我的頭皮麻了起來。
接近平飛的狀態了，學姐要我先過去關注乘客。一站起，遠遠就望見陳先生的眼睛閉著，臉色略蒼白，「 不會是…」我的心跳加速，希望一切平安。
我按掉了服務鈴，「 陳先生…」 我輕聲喚著，「 陳先生…」 乘客依然閉著眼睛，我讀不出他的氣息，「 到底有沒有呼吸啊? 」我心想著，緊張了起來。
我輕輕按著他的手臂，「 陳先生…陳先生…」忽然陳先生將雙眼睜的老大，眉頭深鎖、用力的呼吸著，「 剛剛登機的時候我跟你們要了一杯烏龍茶都沒有來! 按服務鈴也沒人來，現在都飛上來了，人才來茶還是沒來! 」陳先生氣噗噗的。
「 非常非常抱歉讓您等這麼久，我現在立刻送過來給您，請您見諒! 」 氣頭上的人，什麼話都是聽不進去的，我先送上一杯茶再說。
回到廚房，學姐正在做著冗長的廣播，眼神關心的和我交會著，我手沒停的泡著烏龍茶、拿著茶杯茶盤，準備送出去前，瞄到閉著雙眼的陳先生臉上掛著涔涔熱淚兩行…。
我小心翼翼的走到陳先生身邊，「 陳先生，您還好嗎? 是不是哪裡不舒服? 」陳先生摘下眼鏡，沒有說一句話的撐住額頭，任由熱淚滴落在毛毯上。
「 陳先生，我幫您把桌子拉出來，您先喝口茶舒緩一下。」我為他拉出了桌子，放上了烏龍茶，走回廚房為他拉了幾張紙巾，輕輕的放在他的桌上。
「很抱歉，我不是故意為難妳。」突然陳先生說話了。 「 是我們的疏失，遺漏了您所點的烏龍茶，還請您見諒! 」他擦了擦眼淚。
「 實在是…我太對不起我的家人了。這一趟去上海，我有可能破產…我怎麼讓我那中風的的老母親安心…我怎麼好好的養大我的兒女…我怎麼好好的照顧家人…」 有些混亂的描述，攪著他的熱淚，他在一個完全陌生的人面前，將心事吐露無遺。
「 我雖然不明白，但相信沒有絕人之路的。」蹲跪在他的座位旁，我成為一位臨時聽眾，我的腦海裡閃過所有他所擔心的畫面，只吐出這句沒什麼幫助、三歲小孩都背的出來的話。
「 謝謝妳，我覺得很累很累，我已經忘記我多久沒有睡覺了。我希望真的沒有絕人之路。」他拿著茶杯的手抖著，熱淚還是涔涔流下。
「 就算如此，那也一定會絕處逢生的。」好像成語接龍的回著話。但我真的希望他在哭過之後可以一切順利、不要破產，帶著微笑回來台灣。
靜默了幾秒，「 陳先生您還需要什麼嗎? 或是我再多給您一顆枕頭，讓您好好休息? 」他點點頭，沒有正視過我的眼睛又閉上了。
航程中，陳先生陷入了他深沉的休息。學姐為陳先生蓋上被子，並關上了附近的遮陽板，希望他在這短暫的休息中可以盡量的舒適、放鬆。
飛機下降，我們打開了遮陽板，陳先生仍在深沉的休息裡，他桌上只啜一口的烏龍茶早已涼去，不傳遞任何的溫度了。
飛機停妥，陳先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，略腫的眼睛透出堅定銳利的眼神，大衣、圍巾、一個黑色的小手提袋，直挺挺的站著等待機門打開。
「 謝謝搭乘，祝您一切順利! 」 陳先生對我點了頭，對學姐點了頭，邁著步子走出去了。
撐起一個家、一間公司的支柱，用一杯烏龍茶的理由，在一個陌生人、一個臨時的聽眾前毫無遮掩，脆弱的落了許多內心深處的眼淚。
語畢茶涼，故事沒有結局。只願下次還有擺渡的緣份時，能是奉上熱熱的烏龍茶，聽見您的笑語風生。
#空姐心事 #人生迷人的是故事 #今天休息日寫寫心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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